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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权逊】兰台不书204-2

  孙权此番攻打黄祖,兴师动众。他终于借着为父报仇的理由把大部分的兵权攥到了自己手里。兵书读过百卷,战事看过十转,也不能叫不知兵了。

  他知兵,知的不是如何破敌,是如何定心。自大兄死后,各郡县盗贼蜂起,夺城自立,一波未平一波又起,若领大军讨伐,不过疲兵弱己,得不偿失。他前脚刚走,后脚便立刻听闻丹阳、豫章、庐陵三郡的山越起事。

  他眼看见自己手上的兵力越来越弱了,士卒亡叛,从未停滞。从前母亲在时,对各郡县地方势力,多是安抚。安抚虽解一时之困,便如汉以公主和匈奴,反而使得匈奴越发贪婪。

  他已经想好,要把所有的军队都分散出去,如诸侯拱卫周王室,而不是像大兄那样把大部分的军队都抓在自己手上。

  孙权把军队重新划分编整,由诸将各自统领,赶赴地方平定当地叛贼,此后就在当地驻扎任职,扩充兵员。他连程普和周瑜都派了出去,他舍得的。凡是有能耐的将领,都派遣到地方,他自己坐守中军,其实中军人数还比不上地方。

  分部派遣,每个将军都不知道其他人带走了多少人,并且要对自己的带军人数保密。这样大家就不会发现,孙权架空中央去充实地方。如今内外上下,要谋反的不知道有多少,孙权这着棋下得太险,他真是不怕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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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孙权自江夏还军,尽诛妫戴二人余党三族,把徐盼萱母子接回了吴县。曹珂很开心,三嫂嫂带着小侄子回来。只是家里又少一个人,添上新的灵堂,又多新的愁怨。这个家里的死气逐渐压过生气,死人也多过活人。

  有些日子没来母亲这里,人走了,神龛还留着。于是上前,同母亲在时一样,拜一拜,坐一坐,同神,说说话。

  大抵是有报应。只是这报应没应在他头上,应到了弟弟头上。他算什么阿兄?

  “孤是不是不该杀盛宪?”孙权问神,“您说呢?其实他人还不错。”

  孙权牵一下自己的衣摆:“不过孤不杀他,吴县这些人,恐怕都要跑光了。”

  “盛宪给妫览推的官……孤又叫妫览看着三弟。您说,孤怎么没想到呢?您是不是也觉得,是孤故意的?”孙权笑着,“孤晓得。他们都这么说。他们还说,是孤杀的大兄。怎么说……对。说孤叫人把大兄的刀截断了,又让侍从故意落后。反正孤和顾陆串通一气。”

  “孤没有。”孙权看向神龛,那里面暗丛丛的,当真有神吗?

  “您在头上瞧。您说说,人还真他娘的善变不是?孤三年前在他们眼里头还连只苍蝇都不敢拍死,三年后就成了个弑兄杀弟的魔头。”

  神没答话。

  “您眼里头,孤是不是也是活该?”孙权瞧着神,“孤又没错……孤不也是这么活,凭什么他们要活孤不能活?”

  他逐渐激愤起来。

  “您是不是觉得挺好玩的?”孙权跪立起来,双手撑在神前的供桌上,大为不敬,“在上头看着下头这些平头百姓摸爬滚打,好人总要迫不得已当恶人,恶人才荣华富贵,荣华富贵一阵子又给更恶的人干下去——叫报应。父母鬻儿卖女,子女分家阋墙,夫妻恩断义绝,兄弟手足而残,您看得高兴吗?您——”

  惊觉自己已伸出手,要将这神龛砸个粉碎。顿了一下,对自己说,何必与一个死物计较。于是又收回手,假装恭敬地告罪一二,退出门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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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他倒是很聪明。嗨,盛孝章该死,他杀了,借刀杀人,把他弟也杀了,自己再装好人,去把剩下的都杀了。什么证据都没了。”说话的人声音很尖,非常狭促,转过屏风来,才见是个五大三粗的黑壮汉子,眼眯成一条缝,身着短褐,脚蹬草鞋,看上去是个农夫。陆议盘腿坐在他对面吃点心,边吃边笑,也是一种狭促的,蛇一样的笑声。

  见有人来,两人都转头。来者是个高大的年轻人,一身素衣戴孝,肤色微褐,眼神憔悴。陆议先笑,大笑,好像来的这人是什么绝顶乐子,他立刻转头对农夫道:“介绍一下。孙权。”农夫脸色只变一刹,干笑道:“嗨。”他眯得几乎看不见的小眼睛上下打量着孙权——这个杀亲的男人,这个诡计多端的当权者。

  “滚出去!”孙权这句话的起声是一句叹息,收声却是雷霆之怒。农夫又笑,和孙权擦肩而过时,他还笑了一声。他的笑像阴冷的蛇信子,在你脖侧耳边舔舐。这农夫绝非善类,若说物以类聚,陆议也一样。

  陆议也还在笑,他是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:“你走好啊,老杨。嘿嘿嘿,哈哈。”农夫笑呵呵答:“走好走好,那我肯定走好,下回你说不准看不到我了。”这人可真够烦!谁要管他死活!

  待农夫走了,孙权才在榻上贴着陆议坐下,陆议还在笑他:“怎么啦?气死啦?哈哈哈哈哈。”孙权觉得他很烦,他哪怕有一丝半点的体贴。孙权靠着枕头缓躺下来,微闭上眼睛:“累了。”他皱着眉,说话有一丝颤音。陆议笑他:“孙权。你不会是哭了吧?别哭啊。”他可真吵。能吵倒也很好,总比三弟好,毕竟他现在一句话都不会说了。

  “你别哭啊……”原来陆议也会为难,“一会别人以为我把你弄哭了。”总说这种不着调的话。说了一会不说了,陆议看向窗外:“你说你找我哭什么。”大抵因为,你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还叫我孙权的人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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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明明已经开春,吴县却被一股极为恐怖的氛围笼罩,连带着开在深巷中偷摸着违背宵禁的酒色财气都黯淡几分。这惨淡中张允笼着袖子,走在街头,他平日里云淡风轻的面色如今看来似是笑面虎,有人求他,他说没法,有人向他哭,他说自身难保。他笑着对身边的年轻人说:“你不要以为你自己真能保谁,我们叔侄两个,都是人在屋檐下。有些事情,不要惹,惹了也没用。”陆议却魂不守舍。

  和整个吴县的惨淡氛围全然相反,孙权每天晚上都来拜访陆议。他形容俊美,异常妥帖,每次都带来温热的夕食和甜言蜜语。

  “你不要老到我这来!烦不烦!”陆议愤怒地抓起外衣,“我要出门了!”

  “要奴家说呢,乃两个,就是太别扭。乃连沈二都不气,乃气他做么事呐?”月娘给她的头发拆着头花,“早晓得乃来,奴就不绑了呐!费时间。”

  陆议坐在她床上,往她镜子里瞧,这也太暗了,谁到镜子里都像个鬼:“我不气沈听是因为他蠢!我气他我跟自己过不去。而且他又没拿我怎么样。”陆议盘起腿,坐得吊儿郎当:“反正我自愿的。”

  月娘柳眉一挑:“懒得跟乃个争!”她头发拆了,又来卸妆:“哎呦,奴家想来,乃是不是没跟孙二那个过呐。”“关你什么事?”月娘一听,立刻笑得花枝乱颤:“乃跟孙二那么真呐?哎呦喂。”陆议怒道:“你想什么呢?”月娘对着镜子瞧他:“奴家讲,乃跟孙二真心,旁人没有。”陆议冷笑:“我跟他有什么真心?我现在看见他就烦!”

  月娘脸上敷白,帕子一寸寸洗,才露出她微褐的本来面目:“乃就是嘴犟,乃就是跟他,又那么样哩?日子还不是照过。要奴说……”她一笑露出两个可爱的小兔牙,中间有道缝:“乃现在发气,错过了乃又要哭。”

  “你又不知道!”陆议大声反驳,月娘连声道:“喏喏喏,奴家不晓得啦!乃讲书说文奴家不晓得,男男女女这档子事,奴家还能不晓得啊!要不然乃自个说哩,乃为哪个发气?”

  陆议一时语塞,过一会儿,他找着个理由:“他都结婚了!”月娘噗嗤一声笑来,指尖儿一伸,点点他的眉心:“乃跟别个好意思,跟他不好意思?乃嘴里没一句真!”她说的却是实话,陆议不管谁都敢去勾的,哪有什么自我标榜的廉耻道德。

  陆议挥开她手,愤怒地呸一声。到底为什么不和好——今非昔比呗。记得当年那个,就嫌起了如今这个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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